陸陸續續清醒過來的警衛們很快控制了場面，學校的封鎖被打開，哥譚市的警員有序地進入了學校之中，安撫受到驚嚇的學生和老師，帶走躺在地面上生死不明的小醜。

正在飛速趕往學校的蝙蝠俠立即收到了學校已經被解救的消息。

這不合常理，哥譚市的警署是什麽情況完全就是公開的秘密，受賄成風就不說了，許多警員白天做警員，一到晚上就化身黑幫成員。

有時候為了自己的“其他生意”著想，他們也會象征性地維持一下秩序，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做一做而已，碰到類似阿克漢姆精神病院罪犯出逃的大事件，他們根本就指望不上。

但他也來不及思考到底是怎麽回事。

隱藏在通訊器另一端，平時作為聯絡員和查詢員待在蝙蝠洞中的阿弗已經明確了學校被解救的消息，蝙蝠俠只是經過了短暫的思考，就改變方向，駕車沖向小醜告訴他的那個關押著羅賓的地址。

傑森還清醒著，但這種清醒的代價無疑是巨大的。

傷口的疼痛，失血帶來的失溫，一直懷有期待但期待一直落空的痛苦。

他內心的希望不斷湮滅，但又固執地、驕傲地堅持存在。

蝙蝠俠會來救我的，他想。

盡管理智上他無數次告訴自己蝙蝠俠現在一定在和小醜對峙，而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很有可能撐不到那個時間，但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懷抱希望，就是不能徹底陷入絕望。

他就是沒辦法放棄，就是沒辦法告訴自己“我完蛋了，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他做不到。

所以他的痛苦才那麽漫長，所以他才那麽憤怒和悲傷。

時間和鮮血一起流逝，哈莉已經不再折磨他了，她坐在他的身邊，用手指愛憐地撫摸著他的肢體，就像那些傷口根本就和她無關似的。

“小羅賓，小羅賓，你還好嗎？我真是無聊。我是說，等待太無聊了。你可千萬不要死掉，我對你可夠好了，只是打斷了你的四肢而已。蝙蝠那群稀奇古怪的朋友有辦法讓你恢覆的。”

她孩子氣地撅了撅嘴唇，和小醜不同，她臉上的油彩幹凈清晰，口紅也很漂亮，這一切都令她看起來不如小醜那麽冰冷和暴戾，“Mr.J本來想直接殺掉你，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不管怎麽說，殺掉青少年也太過火了，這件事根本不邪惡，而是惡心。”

傑森有心說些什麽，但他根本沒有反駁的力氣了。

動物落進陷阱後的第一反應是掙紮、撕咬和咆哮，而那正是獵人所希望看到的東西。他們希望見到獵物耗盡力量，感到疲倦，最終在傷痛、饑餓和寒冷中認命。

最美妙的是，這樣的過程根本不需要獵人參與，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設下陷阱。

人確實比動物更理智也更聰明，但某些時候，那種深藏在血液中的動物性依然不可逃脫。

我沒有困住，傑森對自己說，用調節呼吸的方讓自己更能忍受和承擔他所受到的傷痛。他拼命壓抑著自己出逃的欲望，因為那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蝙蝠洞中傑森受過類似的訓練。

他知道如果他被敵人捉住，蝙蝠俠又無法及時趕到進行救援的時候他應該怎麽做。他可能會受到審訊，可能會被折磨，敵人可能窮盡一切手段希望他能吐露關於蝙蝠俠的秘密，或者情況更糟，他們只是旁觀一個傷痕累累的羅賓取樂。

而在這時候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蟄伏，必要的情況下要盡量說些什麽引起對方的註意，趁機提出交易的要求。

可傑森找不到有什麽他能和哈莉做交易的。這女人已經瘋了，傑森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此刻她盤腿坐在他的身側，手指時不時撫過他的軀體，還哼著破碎的歌。

在這樣的情境下傑森很難說自己對哈莉是什麽心情。

厭惡？當然，仇恨？不至於。

他對這個可憐的被小醜引誘的瘋女人始終抱有同情，因為毫無疑問她和他都是小醜邪惡計劃中的犧牲品，哈莉犧牲的程度還要更深些——她已經完全沈淪在小醜口中那所謂的瘋狂、混亂的世界中，而他還保有獨立的自我。

但或許他也不過是一個犧牲品，不同之處在於，小醜女的悲劇由小醜造就，羅賓的悲劇卻來自於蝙蝠俠。

傑森從來都不肯承認，但實際上這才是他深深埋藏在內心的恐懼：

蝙蝠俠從來沒有在意過他，他只是一代羅賓迪克的替代品。

甚至作為替代品他都是不合格的。

迪克在成為羅賓前是馬戲團雜技演員，並且是表演臺上最優秀的男孩，場場表演都驚艷世人，離開馬戲團多年以後雜技演員之間依然流傳著他的傳說，他的姿態永遠優雅、輕盈，能在半空中做出完美的如藝術般的體轉，而傑森相形見絀。

你敢相信嗎？蝙蝠俠依靠繩索飛檐走壁的能力師承於迪克！

訓練和執行任務的時候傑森總是敏感地註意到蝙蝠俠審視的目光，偶爾的，蝙蝠俠會說“如果是迪克”，如果是迪克一定能做到，如果是迪克一定能做到更好，如果是迪克……所有話歸根結底，都在說一個意思。

——如果蝙蝠俠的黃金男孩沒有離開，如果羅賓不是他傑森．托德。

肉體的虛弱會引起精神的虛弱，傑森痛恨自己的虛弱和不理智，然而當遲緩的陣痛襲擊他的大腦，古怪的冷熱交替控制了他的感官，他感到身體無限沈重。

他感到極度悲傷，他感到極度痛苦，他仇恨所有人，但其中唯獨不包括蝙蝠俠。

希望如毒品般維持著他的生命。

他只要沒有真正死去，就會對蝙蝠俠心懷希望。

“小羅賓，你還好嗎？”哈莉說。

她歪著頭看了傑森一會兒，大概是這個姿勢不太舒服，索性趴到了地上，讓自己的臉和傑森平行。

“對不起，這些傷一定很痛，要對你做這些事真讓我難過。但你知道，我就是拒絕不了Mr.J的要求。你能理解我對不對？世上有一個人，在你心裏他的每一個小念頭都比你的終身理想更重要。”

“你愛上了一個錯誤的人。”用僅存的力量，傑森說。

他的話太多了，這點有時候非常討人厭，他自己也知道。

但他忍不住不說。

“噢，這一點上你可沒什麽資格說我。”哈莉撫弄著自己的雙馬尾回答。

傑森沈默下來。

疼痛和流失的體力正飛快地帶走他的意志力，他已經陷入了昏迷的邊緣，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勉強維持著清醒，因為他知道保持清醒對他的處境有利無害，再說，哈莉也不會允許他昏睡過去。

她好像在等待著什麽，傑森註意到了。

——

另一個世界，哥譚市。

廣告傳單正被四處散發。

哥譚市最具盛名的雜技團，“飛翔的格雷森”，今夜將為哥譚市居民貢獻最完美的表演。

“我聽說今晚格雷森家族最小的成員也會出來表演，你知道，年紀最小，只有八歲的那個格雷森。”收到傳單的人們竊竊私語著，“你去看嗎？我當然會去，今晚格雷森最耀眼的小成員將會出場！”

韋恩大宅裏，管家阿弗為布魯斯呈上了好幾份邀請函。

為了維持布魯斯．韋恩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身份，布魯斯幾乎每天都會出沒在各種活動之中，以便營造出一種他忙碌於尋歡作樂的假象，讓他明面上的身份成為蝙蝠俠最好的偽裝。

慈善晚會，生日晚會，沒什麽理由就是舉辦晚會的晚會……布魯斯在一系列請柬中挑挑選選，那些老套到讓他想吐的宴會太多了，有些場合還會出現他最懶於應付的那群哥譚官員，坦白說，他現在只希望能找到什麽真的有趣的場合。

他發現了那張“飛翔的格雷森”雜技團的邀請函。

“就這個了，阿弗。”他說，“其他的邀請全部推掉——老天，終於有個什麽真的能讓我好好放松，看看表演的場合了。”

遙遠的阿富汗，荒無人煙處引爆的新式炸彈帶來一陣強烈的沖擊波，托尼．斯塔克被這陣沖擊破搞得一個踉蹌。

他若無其事地摘下墨鏡，沖站成一排看著他的士兵和軍部高層露出微笑。

“最新款的武器，先生們，”他說，“絕對物有所值。”

緊接著敵襲的警報響徹了這個軍事基地。

——

蝙蝠俠從未像今天那樣痛恨過蝙蝠車的速度。

他的技術和駕駛技巧能保證蝙蝠車的速度遠超過目前造價最昂貴的跑車，它的速度甚至能快過某些小型的直升飛機，但這樣的速度在拯救傑森之際顯得遠遠不夠。

小醜給了他非常詳細的消息，他告訴他學校的目前的危險處境和傑森的具體位置，蝙蝠俠非常確定小醜沒有撒謊，因為謊言不符合小醜的作風，對小醜來說，這兩個消息都是真的，蝙蝠俠所做的選擇才最有意思。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要阿弗查詢了學校的情形和小醜所給出的傑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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